【皇权富贵】夜明（十四）
在你不知晓的年岁里，你曾耿耿于我心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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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明昊抬起眼默不作声地看着范丞丞，时而不明的月色映在对方俊美的脸上，镀上一层别致的温柔。
这张耿耿于他心数十载的面容，从上至下，让他在兀自孤勇的年岁生出满溢的微光。
范丞丞于他就像是年少时毫不设防亲吻到的清澈露珠，他维持着不变的缄默，原以为可以孑然一身，可意识偏偏肆意衍生，闯入寂静在心的银河。
半夜三点的夜色其实温柔，范丞丞披着满身的月色在虚无的时间中眉眼温柔，散发着温暖炙热的光。
“傻瓜”
范丞丞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像是怕打扰安静的弯月一般。
爱情这种东西终归还是宁缺毋滥的，黄明昊烂熟于心的念想被范丞丞抚上他侧脸的温热撞得七零八落。
范丞丞伸手把他大敞的衣领向上拉， 微微地弯起眼睛，月色落进他的瞳眸，他靠在黄明昊肩膀上嗓音又温柔了几分，“好困啊，先睡一觉吧，嗯？”
被青年触碰到的肌肤都火烧火燎地炽痛，而在脑海中盘旋过几万光年的笃定终是被浑身上下的多巴胺背叛，黄明昊牙齿咬了又咬压抑住无法纾解的痛症。
房间里没开灯，范丞丞的脸隐在黑暗中，在朦胧的光线中只剩下依稀的剪影，他突然轻声道，“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对你说声抱歉”
黄明昊在范丞丞盛满云河的眼中恍惚了一瞬，撇开视线浅浅地掠过被风扬起的窗帘，范丞丞的声音也像是浮在深秋凉风中的分子起沉。
“听说这儿有午夜都不会落下的阳光”范丞丞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你到这里的时候赶上永昼了吗？”
丝丝缕缕的冷意自缝隙渗入，黄明昊的眼睛又干又涩，在不清明的视线中捕捉到了一抹光亮，潮湿的鬓角贴在脸侧，“嗯，最后一星期”
“好看吗？”
“好看，就像是这些年来我一直追寻的光亮一般”
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声在黄明昊耳边响起，范丞丞侧过身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在细微的雨声中他听见范丞丞认真又深情地向他许诺，“这次换我去等属于我的光，你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让我抱抱你，好吗？”
黄明昊松松地呼出一口气，低垂着眼睑，“范丞丞，我不会爱你了”
“嗯”
缠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范丞丞的嗓音里捎着深深的倦意，在万籁回响的深夜里，黄明昊心中突然翻涌而上万般难过，细细麻麻地渗透进身体里，布满周身。
光芒是极易逝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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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朝阳将将自地平面升起，在忽远忽近的风声中，黄明昊迷迷糊糊地醒来，朦胧的视线渐渐聚集。
或许是在睡梦中他无意往范丞丞怀里靠近了一些，他抬眼看见对方的侧脸在阴郁的光线中勾勒出一个安然的轮廓。
黄明昊压抑在心中的恐慌又再一次涌上，他稍稍掰开范丞丞的手往后退了一些，在看见熟睡的范丞丞皱了一下眉头之后又再也不妄加动作。
被吵醒的范丞丞朦朦胧胧地又把他半搂紧怀里，柔声道，“醒了吗”
黄明昊的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动，范丞丞的声音如存在于深深海底的水草一般将快要溺毙的他紧紧缠住。
闭上眼睛，他听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他还是无法逃过名为范丞丞的茧
他的自尊与骄傲都毫无作用
他还是想和范丞丞在一起
但他还是没能挣脱往昔的禁锢
他在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里，所有的勇气都被黑暗所一一吞噬。
“松开吧，新的一天又来了”
范丞丞面上僵硬，嘴角的弧度在将上将下的扬落间归于平静，他默不作声地稍稍松开了手臂，对方在他的注视下迅速地起身，直至背影隐在卫生间，范丞丞才堪堪地收回视线。
他一声幽长的叹息在寂静的空气中放大无数倍。
关于黄明昊的一切，他谈不上熟悉到极致，却也能顺着细枝末节循到些许蛛丝马迹。
昊昊，你说谎的时候眼神是会四处闪躲的。
他低下头失笑。
在以往只将被爱作为幸福的他，直到黄明昊抽身而出不再说爱，他才明白，爱才是他一生中逃脱不开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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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范丞丞再也没有和他提及情爱，可是黄明昊却并没有觉得他的郁结缓解了多少。
因为对方说既然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那他们就干脆把彼此当做故人，互相也有照应。
他不去问范丞丞还留在这里意义何在，也无需深究。
那或许也是，唯一的最后的，他还可以纵容范丞丞的温柔将他侵蚀。
事情比黄明昊想象的要顺利得多，对方似乎没有刻意在他面前出现，可是存在感却并未因此减弱几分，好在这不足以让他过于苦恼。
“明昊，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范丞丞说这话的时候，黄明昊正在收拾着蒙上灰尘的书架，他回头看见青年倚在门框上笑眼盈盈地注视着他，一时之间脱口而出的拒绝也尽数噎在了喉头。
他本就不应该放任范丞丞惊扰他平静的生活。
黄明昊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地裹一件风衣，也不去理会它到底能不能与傲寒的风抗衡。
“哎戴上围巾啊”范丞丞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无奈又温柔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记忆里无数交织的慢镜头又与眼前的画面交织在了一起。
黄明昊低垂着头任由对方把柔软的针织毛巾绕上他的脖颈，思绪渐渐飘远，又恍惚忆起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冬日。
那人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力道轻柔，和周身软软的雪一样缠绵。
可是温度却在他手心升起，火烧火燎的烫得他指尖和唇角都微微勾起。
前者抵在了范丞丞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摩挲不懂进退，后者吻上了范丞丞的侧脸，明目张胆的甜蜜不加掩饰。
幸而理智及时回笼，将他从冗长的时光溯流中扯出。
“还是我自己来吧”
黄明昊后退了一步，而后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范丞丞身边。
他猜，现在他们至少可以是平等的了吗？
可他猜不透范丞丞的心思，那人似乎总是这样，带着一种温柔而强悍的霸道，不容分说强硬闯入黄明昊的世界，且不容许他拒绝。
难过和无奈相互交叠，有时等于得过且过的温暖。
“我们去吃日式料理吧”范丞丞像是不介意黄明昊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感，弯着眼睛兴致勃勃。
黄明昊闻言心口一紧，身体四肢被恐慌袭满，像是下意识地让他开口说不。
复而他听见范丞丞捎着欢喜的声线淌进他的耳里——
“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这句话听在黄明昊耳里他只觉得好笑，他们之间的回忆，每一分每一秒都尽数由范丞丞掌握着主导权，他的迎合讨巧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归为喜欢，大抵因为他心怀侥幸复而一再三缄其口。
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未觉得无聊枯燥，因为范丞丞始终在他身边，在那人张开双手拥抱他时，他希望时间可以走得稍微慢一些，好让这些缱绻温柔陪他直到地老天荒。
可当日月星辰消散于四野，回过头也无非是好梦将醒。
“人都是会变的”
黄明昊顿了顿，把目光落到范丞丞身上，眼睛里是伪装出来的冷静与不在意。
“人都是会变的”
≠
“我变得再也不爱你了”
人总会刻意去避免更深刻更尖锐的寓意。
“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范丞丞叹了口气，在夕光下撞进黄明昊沉淀如深海的眸子，他喉结动了动，此刻的气氛让他无所适从。
等到他还想开口问什么的时候，黄明昊已经加快了步伐走在了他前面，扭过头来日光落在他肩膀上——
“走吧”
黄明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范丞丞往前踏了一步，他们两人的影子便交缠在一起。
没有人向他们迎面走来，只有他们的影子在他们前面移动。
每当一盏街灯从斜里照亮他们的身影，影子便在他们前面融成一片，拉得很长。
仿佛就像他们在互相拥抱，互相渴求，身子依偎着身子，化为一体。 ①
他们不孤独，戾气也不再浓烈。
若是日后还能相拥，阳光自会延续至温柔午夜，甚至到岁月尽头。
①出自茨威格《昨日之旅》
本文作者@十屿 下篇太太@旺旺雪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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